独家 | Arm中国夺权乱象引创始人关注 前总裁谭军独家回应合资公司存两大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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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笔者于6月12日发表了文章《前任总裁疑被卸磨杀驴，现任从红人到罢免，Arm中国为何内斗不断?》后，收到一个网名为“谭军”的不同寻常的评论（附截屏图），随即联系上这位“谭军”网友，确认他即是传说中的Arm中国创始人、总裁谭军博士。经联系和采访，整理出该篇文章，与各位网友一起探寻关于Arm中国夺权乱象根源。
以下为正文：
6月15日，Arm中国在其官方公众号刊出题为《星辰山海不负韶华 凝芯聚力砥砺前行》的联名信，不仅肯定Allen（公司董事长兼CEO吴雄昂）对芯片IP市场的努力，还历数其在Arm中国期间做出的成绩，等于向公司股东宣示管理层的团结，使夺权大战可能愈演愈烈。
但很少有人知道，Arm中国夺权乱象的新闻已被Arm创始人、原CEO及董事长Robin Saxby爵士，以及Arm中国区前总裁谭军博士关注到。Robin Saxby爵士为此还和谭军博士沟通过。
在接受“魔铁的世界”独家采访时，谭军博士说，“Robin Saxby爵士作为Arm创始人，我作为Arm中国创始人，这样一种乱象都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我们都希望这个事情能够尽早解决掉，因为它对Arm的品牌和半导体行业都有不利影响。”
根据公开报道，Arm中国董事会免职公司执行董事长兼CEO吴雄昂的理由是，吴的权力不受公司员工手册及道德水准的约束，一系列动作超出Arm的掌控。其实，类似现有超出掌控的举动，吴雄昂在10多年前即有过，并直接导致Arm中国区人事纷争。
01 结识Arm创始人
上世纪90年代，谭军在英国卢瑟福实验室参与欧盟的两个研究项目，都和通讯有关，其中一个是地面毫米波通讯，适用于地面无线宽带，也就是今天5G里面的基站。第二个是卫星与地面的数据宽带通讯，和现在马斯克搞的星链卫星相同。研究了七八年，成果被世界无线电通讯联盟（URSI和ITU）采纳为标准，推荐给企业使用。
当时在资本市场上，PC互联网已经成热门投资项目，投资机会很多，谭军买了一大把科技股股票，包括Arm、高通和Psion (即宝意昂公司，曾开发塞班操作系统)。科技股让他大赚，“基本上获得了财务自由 ，其中Arm的股票两年涨了20倍。”
但比赚钱更重要的，是买Arm的股票使他和这家公司产生深深的交集。
大概是2000春季，谭军在伦敦参加Arm股东大会，和CEO及董事长Robin Saxby聊天时，问道：“Arm这家公司不错，未来的机会在什么地方？”
Robin Saxby说：“未来的机会毫无疑问在亚洲。”
谭军问：“你们在中国有没有设点呢？”
Robin Saxby说：“还没有，Arm做事有计划，1991年成立美国分公司，1992年成立日本分公司，1996年因为三星崛起，在韩国设立分公司，2000年因为中国台湾成为电子产品生产重镇，于是成立台湾分公司，至于中国大陆，大概要到2004左右年成立分公司。”谈及原因，Robin Saxby解释，中国大陆在知识产权保护上需要加强，更重要的是，还没有加入WTO。
谭军提醒说：“这肯定是一个问题，如果你没有好的业务模式，没有针对中国大陆市场开发好的产品，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进去。”
Robin Saxby认可谭军的想法，然后说：“如果你能回答出这些问题的话，我们会考虑在中国大陆设立分公司。”
2000年，谭军回国探亲，和大学同学见面。他毕业于复旦大学的同学中，很多都是半导体厂高层。他们告诉谭军，自己当然需要好的CPU，只是因为买不到，才用一般的CPU。
回英国后，谭军给Robin Saxby写了份报告，大意是作为小股东，我要提醒你们，中国有市场，但是你们要找到好的业务模式，以及提供好的技术。后来，Robin Saxby约谭军喝茶见面，告诉他：“Arm可以考虑成立中国分公司，但有一个条件：你去完成这个任务。”几经考虑后，谭军接受了这个任务。
02 创办Arm中国的两个条件
在答应去上海创办Arm中国分公司之前，谭军向Robin Saxby提出两个条件：
一，希望Arm总部对中国市场要有足够的耐心，不能今天成立（分公司），明天就要满足销售订单；
二，如果哪一天公司要强迫我在营业额和正直诚实之间做选择，那就是我要离开的时候。
Robin Saxby回复：完全支持！并且建议招聘早期员工更应关注正直诚实，而不是过去的业绩和经验。
在谭军出发前，Robin Saxby告诉他：公司现在才600多人，员工主要在英国和美国，营业额也不多，亚洲的日本分公司才20多人，韩国分公司只有四五个人，因此中国分公司第一年，最多就你一个人，第二年两个人，第三年再发展到三个人。
但是中国市场之大，以及Arm中国分支机构发展速度之快，很快就超出Robin Saxby的估计。
2002年谭军在上海成立Arm分公司，04年在北京成立办事处，06年成立深圳办事处，基本上每两年催生一个分支机构，很快把班子搭建起来。然后，2009年问题出现。
03 百万赔偿金辞退女经理事件
“我很快面临选择，到底是要销售驱动，还是要正直诚实。我说，对不起，我永远不做那些事情，我希望去做正直的人，于是，我就离开了。”谭军说。
谭军说的“永远不做那些事情”，指的是2009年曾闹得沸沸扬扬的“百万赔偿金辞退女经理事件”。网络爆料对此有详尽的细节，具体见下图。抖露这事的网友说：“Arm在中国这几年的‘完美形象’的光环终于破裂了。”
这位吴姓副总是谁？从公开信息看，应该是安谋科技中国（即现在的合资企业）现任执行董事长兼CEO吴雄昂。作为美国半导体知识产权公司Artian员工，吴雄昂2004年因Arm收购美国Artisan公司而加入Arm，2007年空降Arm中国区任销售副总裁。
据知情人士说，当时Arm创始人Robin Saxby爵士已从董事长位置退休，接任的是一位职业经理人。这一权力变化，直接导致Arm将销售放在首要位置，也促使Arm中国区发生人事纷争，使谭军不得不选择辞职。
几个月后，Arm宣布中国区总经理谭军因个人原因辞职，中国区销售副总裁吴雄昂接替谭军，任Arm中国区总经理。
结果，在Arm中国宣布人事任免的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就此向Arm总裁帝舵.布朗（Tudor Brown）咄咄逼人提问：“谭军离职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此事立即在媒体界引起轩然大波。
04 11年前剧情再次上演？
如今，“百万赔偿金辞退女经理事件”已经翻篇，谭军也不愿谈论其中细节，以及评价过去的“销售大将”吴雄昂，但类似的剧情似乎又在安谋科技中国上演。
近日，Arm公司联合厚朴投资发布的媒体声明稿中，指“吴雄昂未对公司披露他已经构成的利益冲突，以及违反公司准则的行为”，并称“吴雄昂的行为危害到了安谋中国的发展、公司股东以及利益相关者的利益。”
声明没有详细指明吴雄昂具体的危害行为，据财新援引多位知情人士的消息报道，“无论是Arm全球，还是厚朴投资，双方对吴雄昂都谈不上满意，认为其权力已不受股东约束。比如在未充分告知股东的情况下，就以Arm品牌在外部达成合作，包括在成都落地Arm西部研发中心、集成电路设计中心，在南京落户Arm开源人工智能系统研发及应用中心。此前股东们为安谋中国落地，曾和深圳市政府达成建立总部等承诺，吴雄昂并未执行。”
财新还报道称，“吴雄昂被发现在未获得董事会批准的情况下，私自在外设立基金，涉及利益冲突。”
05 站不住脚的自主可控
吴雄昂和股东之间的矛盾瓜葛确实让人一头雾水，但在谭军看来，它完全不能和Arm中国引以为傲的自主可控优势相比，后者才是真的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合资公司里即使Arm只占49%股份，也受美国出口法管控，因为Arm在美国奥斯丁有研发，所以Arm的技术受美国控制，也就是说，从成立合资企业起，所谓不受美国控制是不可能的。
他认为，如果Arm中国的模式可以实现自主可控的话，所有外资公司包括美国两大EDA软件公司(Synopsys 、 Cadence)、世界著名光刻机供应商ASML、德州仪器和ADI等等，都可以群起效仿，以便继续和中国企业做生意。“这么简单的雕虫小技，外资企业没去做，说明这根本就行不通。”换句话说，Arm中国以合资形式打造自主可控的竞争优势根本就站不住脚。
离开Arm中国后，谭军有多年投资经历，深知每一笔真金白银投入的背后，都离不开专业团队调研的支撑，“像厚朴这么大的基金，投资Arm中国前，背后也是有专业团队调研的，知道这个合资项目是不是真的不受美国控制。”
如果Arm中国上下知道难以自主可控却把它当作竞争优势，难免有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这是第一大疑点。
06 难以翻越的大山
另一大疑点，是Arm中国一直引以为傲的开发自主IP。
谭军透露，IP核特别是CPU核开发，特别花费时间和金钱，一般一个周期最短4年，最长的可达6年，甚至8年都有可能，所以Arm中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仍然摆脱不了代理的地位。
即使Arm中国跨过时间的长河，谭军认为，仍然有一座难以翻越的大山横亘在面前，即怎么开发IP？是跟Arm总部的IP配套使用，还是同Arm总部竞争，开发代替总部的IP？如果Arm中国开发IP和Arm总部形成竞争，总部可能不同意，这样的话，Arm中国也开发不出来。
那么，开发配套IP呢？谭军表示，这将意味着Arm中国要和给Arm做了20年配套的IP公司竞争，包括Synopsys和Cadence等众多第三方IP公司，胜算也不大。
也就是说，Arm中国始终处在一个比较难堪的位置，它既不能和英国Arm总部竞争，也不可能跟做了20年Arm配套的公司竞争，Arm中国的前景成谜。
萦绕在Arm中国头上的这两大疑点，会不会是股东和管理层矛盾爆发的焦点呢？答案或许只有当事双方最清楚。
采访手记：
机会和选择
在Arm中国的经历中，谭军博士也曾有过各种投资机会。
当年从美国海归不久的兆易创新创始人朱一明和中芯国际高层一起拜访Arm中国办公室，讨论是不是有合作甚至合资机会。但当时Arm需要保持一个独立知识产权供应商的角色，最后花开他家。
今天创业板上如日中天的北京君正的创始人刘强博士，在离开方舟科技后，单枪匹马成立了君正科技，也曾希望获得谭军个人的投资。
出于职业经理人从业道德的考虑，谭军博士向Arm董事会咨询，得到的反馈是：他个人不被容许参与投资芯片公司，以避免利益冲突，但是Arm内部会考虑投资君正。谁知后面Arm因为收购美国Artisan公司，对投资君正一拖再拖，最终坐失良机。
对于擦肩而过的这些投资机会，我问他是否感觉遗憾，他笑道：maybe（或许吧）。在职业经理人需要在 “金钱和正直诚实”上二选一时，很明显，谭军选择了后者。
最后，谭军博士说，很高兴看到中国半导体过去20年来的蓬勃发展，不少企业家和创始人不仅为行业做出了贡献，也实现了个人财富的增长。
他谈到一个细节，最近看到电视广告中出现的华为推出的基于Arm IP核的最新5G手机时，不禁回想起上个世纪90年代，他在英国基站毫米波的科研岁月，以及2004年与海思半导体签署第一个Arm知识产权授权协议的情景。
“This is amazingly amusing！”谭军博士说 。
最后，我问谭军博士有什么想要捎给读者的话？他说，他愿意和大家共享Arm创始人Robin Saxby 爵士在Arm成立30周年时写的一文章，题目是《Great people are still the fuel for success》（今天企业的成功还是源自于优秀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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