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观点 | 魏少军：新冠肺炎疫情对国内半导体产业有何影响？
专家介绍：魏少军，清华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微电子与纳电子学系主任、微电子学研究所所长；IEEE Fellow，中国电子学会会士；国家集成电路产业发展咨询委员会委员；核高基国家科技重大专项技术总师；中国半导体行业协会副理事长，集成电路设计分会理事长。
近段时间以来，新冠肺炎疫情对中国的经济运行造成了明显的冲击，也引起了全球关注。清华大学微电子学研究所所长、中心学术委员会主任魏少军教授认为，由于半导体产业链长、涉及面广，全球化特点显著，短期来看，疫情带来的人力、物流短缺、资金链吃紧以及国际交流受限等问题会对产业造成一定的不利影响，尤其要警惕中国以外的其他国家和地区疫情失控带来的风险。中长期来看，本次新冠肺炎疫情对国内半导体产业影响有限，中国半导体产业正在世界范围内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市场需求旺盛，企业和政府需要各司其职，尤其是政策制定者要保有战略定力，共同推动国内半导体产业长期健康发展。
疫情对国内半导体产业的短期影响
魏少军教授表示，武汉很不幸成为本次新冠肺炎疫情的起源地，所在地的企业必然会受到很大影响。武汉长江存储集团是国家重点布局的半导体存储器产业基地，这次遭遇疫情冲击，可以说是中国半导体存储器崛起之际接受的一次考验。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收到长江存储由于疫情停工、停产的消息。魏少军教授认为，这一方面得益于企业领导对疫情的防控早有准备，将疫情影响降到了最低，另一方面也说明武汉政府对长江存储的发展可能给予了特别的关照。
从全国来看，虽然武汉是中国半导体存储器产业重点布局的城市，但由于长江存储还处在发展前期，产品尚未大规模入市，所以对整个产业的贡献份额还很有限。因此，其对全国半导体产业的影响也有限。魏少军教授分析，在新冠肺炎疫情扩散到全国其他省市后，对半导体制造、封测和设计三业都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影响。比如，半导体制造业受到的影响比较轻微，而且制造业的工作环境就具备一定的防护能力，受感染的几率相对小；设计业受到的影响面是比较大的，但大部分芯片设计工作可以线上进行，因此影响总体可控；而封测业相对而言受到的影响最大，一是由于封测业在很大程度上需要操作工现场操作设备，会造成人员相对集聚，在部分地区仍在实施的严格控制措施下很难实现复工；二是封测业的员工来源地比较分散，一些员工受到疫情防控措施影响无法返回工作地，或者返回后被强制隔离。
值得注意的是，半导体产业除了受到人员隔离、物流暂停的影响外，资金层面的影响容易被忽略。由于银行等金融机构在防疫工作的要求下停工或放缓工作节奏，容易造成半导体企业资金链出现吃紧的现象。换句话说，半导体产业虽然直接受到新冠肺炎的影响并不大，但是疫情对其他行业的影响波及半导体行业，其结果更严重。尤其对于初创的半导体企业来说，不论是设计、制造还是封测，都面临着难以正常开工，资金链紧张的问题，生存面临着巨大挑战。
魏少军教授特别指出，近期，韩国和日本先后出现了疫情蔓延的情况，而这两个国家在全球半导体供应链上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尤其是日本，是集成电路装备和材料的主要生产国之一。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如果疫情在日、韩两国得不到控制，那么造成的影响一定是全球性的。不仅中国的半导体产业，而且全球的半导体产业以及下游产业都会被波及到。不排除一些半导体制造厂商停产，部分整机厂商没有元器件可用的现象会出现。如果疫情失控的话，还会引发全球经济的衰退。因此，不能简单地认为日、韩疫情的发生是这些国家的事情，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我们就是住在同一个村子里的邻居，在疫情面前，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理性看待疫情引发的半导体产业新机会
在疫情集中爆发初期，我国不少半导体企业向生产红外测温仪的厂家紧急提供了一批元器件，为对抗新冠肺炎疫情做出了自己的贡献。疫情期间，包括人工智能在内的一些新技术也被用于新冠肺炎的诊断和治疗。毫无疑问，以5G、人工智能、物联网等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术的作用将越来越大。在全国大面积采取住宅小区隔离、甚至封城的情况下，移动通信、微信、互联网、线上购物等，是维持人们思想情绪和日常生活平稳的重要因素。此外，线上教学、线上办公成为疫情期间实现正常学习生产的重要保障。可以说，这次疫情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信息技术的重要性和不可或缺性。魏少军教授认为，客观地看，这次疫情确实给5G、人工智能、物联网等技术的发展提出一些新的应用需求，会促进它们的发展，但与此同时，我们必须实事求是地看到，促使这些技术诞生和发展的根本动因并不是这次疫情，所以也不要夸大疫情带来的机遇，更不能将这些技术的发展全都寄希望于这次疫情。特别要指出的是，无论5G还是人工智能都离不开集成电路，正是集成电路支撑了应用的实现，所以应用的拓展也会为集成电路创新带来新机遇。
疫情对国内半导体产业的中长期影响
魏少军教授判断，从中长期看，本次新冠肺炎疫情只要应对得当，就不会对国内半导体产业产生太大的影响。最主要原因在于，国内经济的基本面没变、国际大形势没变、产业大趋势没变。从半导体全球化发展的情况来看，中国半导体产业作为世界半导体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根据2019年最新数据，在全球半导体产业下降12%的大背景下，中国半导体产业仍然取得了16%的增长，中国集成电路产品占世界的份额也从上年的7.9%上升到10.4%。虽然绝对值还小，但增长态势非常喜人。不仅如此，中国进口集成电路的价值仍然高达3040亿美元，比2018年仅下降了2.6%，采购的集成电路产品占全球产出的比例从2018年的67%增长到74%。也就是说，中国对集成电路的需求也并没有因为中美贸易冲突或逆全球化思潮而出现明显衰退。旺盛的需求仍是最现实的发展驱动力，因此，中国集成电路产业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面临的形势仍然是“市场需求旺盛，国内供给不足”。魏少军教授指出，在这个大背景下，企业首先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不断提升自身能力，化解发展中的风险，在竞争中不断提升企业自己的市场占有率。对于地方政府来说，要解决企业复工后的疾控和周转资金筹措两大问题。前者是恢复生产的保障，后者是防止企业资金断链。面对繁重的防疫工作和恢复经济的任务，最重要的是要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对产业进行分类管理，千万不能搞一刀切，要对半导体等重点行业采取特殊政策。实际上，魏少军教授认为，“过于在意外界的压力，没有将主要精力用于发展”才是中国半导体产业面临的真正风险。中国半导体产业的风险不在于产业本身、更不在于企业，而在于政策制定者们是否保有坚定的信念和决心，是否在当前的形势下具备正确的战略判断力、实现路径的预见力和长期发展的战略定力。尤其是后者，最为重要。
